在超市购物

和徐骁（化名）初次见面，是在鹤岗市中心时代广场附近的绿思咖啡馆。早上9点半，小店的卡座上已经有了顾客。这家开业9年的咖啡馆一杯美式16元，拿铁22元，“这个咖啡馆，是参考北京之前很流行的漫咖啡建的。”他向我们介绍。

46岁的徐骁是一名鹤岗公务员，和许多人一样，他也曾对外面的世界动心。最终，他还是留在小城体制内工作了24年。

交谈中，徐骁会反复强调，一两万“白菜价”的房子只是个例，“网络上对鹤岗还是有误解，或者说了解得并不全面。”解释了半天，他又开始劝诫自己，“解释啥啊，哪怕鹤岗的房子卖8000块钱一平方米，比起北京上海还是便宜。”

徐骁一家四口在鹤岗住着一套100多㎡的公寓，他有时候会不理解，鹤岗为什么会因房价低而被外界嘲笑？“杜甫写过‘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’，这不仅仅是唐朝那个时代的呐喊。”

“去年鹤岗和伊春的空气质量优良天数在黑龙江全省并列第一！你要知道伊春可是全国数得上的林都……”3个多小时的对话里，这位中年公务员频频提起鹤岗近些年的变化，生态建设、空气质量、产业转型，他极力想要展示一个“真实”的鹤岗。以下是徐骁的讲述——

正视房价

鹤岗的房价和周边城市差不多，只不过最早“炒”入大家的视野。

鹤岗“低房价”始于一个营销案件，兴山区一家房屋中介为吸引眼球对外声称有总价1.9万元的房子，等到有客人询问时，房屋中介却托辞“房源已售”，又推广其他价格高些的房源了。2019年4月，针对网络热议的“白菜价”，市里邀请了几家官方媒体来鹤岗实地走访，了解到鹤岗真实的商品房价格也是有高有低，并不都是低价房。当时，“舆论战”很快扭转局面。

后来舟山船员来买房的新闻，又让鹤岗翻红了。之后开始不停有自媒体写鹤岗、拍鹤岗，也有外地人来鹤岗做房屋中介，他们推荐房子的时候，也会顺便介绍鹤岗的环境、市场、生态、学校等等。

这就跟喝咖啡是一个道理，人家说一杯咖啡2块，但是进店一看，发现咖啡没有2块的，有5块的，环境挺干净，服务很好，一喝还是这个味儿，他就会喝一口。外地人来了之后发现2、3万元的房子也许没有，但买5万、7万元的房子不少，买20万元房子的人也有。

对于鹤岗人来说，一家人买一套房子不成问题。2008年至今，鹤岗大力推进保障性住房建设，一共建设了约9万套住房。随着棚户区和沉陷区改造的推进，鹤岗人居环境得到了极大提升，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，不应该被外界嘲笑。杜甫写下“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，这不仅仅是那个时代的呐喊。

现在每年大约会有两千多名外地人在鹤岗买房，这也带来了户籍人口流入。不论谁来鹤岗，我们都想留，人就是最宝贵的资源。3月底，为了充分利用鹤岗低生活成本的优势，鼓励吸引更多非鹤岗户籍人员来鹤岗就业创业，鹤岗还发布了包括创业场地、购房补贴、租房补贴等在内的“六优惠”“六共享”政策措施。对于一个城市来说，人始终都是核心，即便今后再智能化，人包的饺子、烤的肉串、冲的咖啡还是和机器不一样。

下一步，鹤岗预计会开通一个以服务为主的官方短视频账号，最主要让外地人能看到鹤岗的生活是什么样的，我们会去餐饮店、公园、学校直播，更广泛地推荐鹤岗。也通过这个渠道收集问题、反映问题、解决问题。

二十大期间，一个画家买花1.5万元在鹤岗买了套房子的新闻，又让鹤岗上了两三回热搜。但现在，我们的思路和之前不一样了， 不解释房价了。网络关注度也是一种红利，我们不能躺在流量上睡大觉。鹤岗、鸡西、双鸭山，七台河原来是黑龙江四大煤城，另外三座城市都没有鹤岗如今这么大的网络关注。既然发出的声音有信号器在接收了，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好的东西说出去，让大家更了解鹤岗。鹤岗生活很舒适，生态环境不错，咖啡有人在喝，也有很多人来鹤岗创业，一个95后的女孩回来投资100多万元在鹤岗中心商圈开了一家蛋糕店，生意非常好。

95后女孩王丹曾在江苏的几个城市做蛋糕代理，2022她回到家乡在比优特时代广场附近开了一家200㎡的蛋糕店。蛋糕店自开业以来就吸引了不少鹤岗的年轻人前来打卡。 杨书源 摄

幸福不是夜郎自大

我出生在鹤岗绥滨县，1999年来到鹤岗工作。工作几年后经过选拔，去北京进修过两年。回鹤岗以后，内心还有点不安于现状，觉得自己有梦想要实现。我38岁才结婚，就是想着有没有机会可以再出去发展。

从棚改开始，鹤岗的生态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。首先是空气，去年，鹤岗和伊春的空气优良天数在全省并列排第一。伊春是林都，鹤岗能取得这个成绩真的很骄傲。生态变化也和鹤岗的房子有关。煤城依煤而建，因煤而兴，煤矿在哪，棚户区就盖在哪儿。北方冬季家庭取暖都靠烧煤，想象一下原来那样支几万个小烟囱，空气质量会怎么样？2008年起，鹤岗启动棚户改造，拆掉了将近11万户煤矿沉陷区和棚户区的平房。

2012年，鹤岗开始治理城市水体。鹤岗有“两河十四沟”，原本兴山上游泉水特别清澈，但经过老城区的生活区，下游水质变得很差。2012年5月起之后的半年，我天天住在单位，每天早上6点半，市委书记带队晨查，哪里脏乱差去哪里，从6点半查到8点，雷打不动。从那时起，历届市委、市政府都对黑臭水体治理下了很大功夫。

鹤岗市儿童公园建于1956年，是鹤岗市历史上的第一个公园。在这里，留下了几代鹤岗人的美好记忆。 王倩 摄

中国的城市中，我最喜欢的是上海，每次去上海我都要在静安寺商圈走一走，但不可能14亿人都在上海生活。总有人要离开家乡去更大的城市工作生活，也有人固守故乡的一块田园，鹤岗不仅是鹤岗，也是中国同等体量城市的一个缩影。鹤岗的生活舒适度和生态宜居度很好，比如今天早上，我们约9点30分见面，我9点21分出门，4分钟后到咖啡馆门口。我的孩子上学5分钟就到学校。洗澡、理发、熨衣服、吃早点，步行5分钟的距离都办好了。女儿想学钢琴，我打听了一圈，教课不错的老师一对一辅导费是100元每小时，在一线城市价格翻三倍还不止。有北上广的生活经验，你就更能体会到鹤岗的生活舒适度。前阵子，一个北京的哥们来鹤岗出差，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吃饭，第二天见面一张嘴，少了三颗牙。他为啥来鹤岗拔牙？他说一是节省时间、成本，二是这里的医生水平也不错。鹤岗的饮食也丰富多彩，烧烤、江鱼都有滋有味的，还不贵。

煤目前仍然是鹤岗经济的原生动力，煤经济占鹤岗GDP的三成左右，去年扩产能保供产量还得到一定的提升。假如10年或20年以后煤炭没有了，或者产量越来越低，这个城市怎么办？有幸鹤岗有石墨这个经济的新引擎在支撑，势头特别好，预计到2025年再造一个工业产值，这是城市未来的希望。鹤岗境内的萝北云山石墨矿是亚洲第一大石墨矿。中国五矿集团在和鹤岗合作，有25个博士驻扎在鹤岗进行科研，为鹤岗的经济进行赋能和加持。

鹤岗萝北县五矿石墨调度指挥中心。 王倩 摄

鹤岗也走出去了非常优秀的企业，比优特超市在全省都是口碑很好的连锁超市；喜家德水饺已经迈向全国，有700多家连锁店。2019年至2021年，鹤岗小串在美团的搜索量每年都增加了100%，2021年美团四位高管到鹤岗考察。我们也想着鹤岗小串怎么能走出去，做到商业化。本地有名的海波肉串也出去过，从供给端到需求端的平台标准化进行着尝试。我最佩服的餐饮模式是加州牛肉面，把鹤岗小串标准化到这种程度，才可以往出走。鹤岗小串能形成一个品牌，现在是一个给我们准备的窗口期，把品牌打出来。

之后鹤岗或许会做一个艺术类人才驻留计划，利用闲置房屋做一个油画村。我们计划去深圳大芬村、厦门鼓浪屿、北京宋庄走一走。鹤岗的地理位置决定着这里的物流成本较高，所以在鹤岗发展的产业技术和人才附加值一定要高，一幅油画3000块钱，几十块的运费影响不大，一双袜子挣一分钱，物流多一厘钱，影响都很大。跟艺术、互联网相关的产业都可以来鹤岗创业，你来鹤岗发展，有需要再去大城市看看。鹤岗的交通便捷度也在提高，2022年12月鹤岗到哈尔滨的城际快车通车，鹤岗机场项目也已经通过立项批准。

我去过不少国内的城市考察学习，这些城市中我最羡慕的是成都，我在成都接触的所有服务员、出租车司机以及成都市民，他们都在积极推介这座城市，这些人中也有很多是外地去成都定居的人。每一个成都人都是城市的解读员和宣传员，我也希望每个在鹤岗生活的人可以成为鹤岗的推荐官，希望我们的城市越来越开放和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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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王倩 杨书源 程沛